原创 三联中读

　　原文@风飞习习 载于中读App

　　

　　我是客家人，生长在粤北山区，说起过年的事，我们农村可是充满了浓浓的年味。

　　儿时家里比较穷，记忆中，盼望过节、过年，那是盼得脖子都拉长了。

　　盼过节容易，过年就太难。而且，过节远远没有过年来得开心、长久、厚重。过节差不多一个月有一天，而且只有一种代表这个节日的美食，如：元宵节，吃汤圆、清明节吃艾糍、端午节吃粽子、六月六吃蕉叶糍、七月半吃混沌糍、中秋节吃月饼、重阳节吃芋头糕、十月兆吃番薯糍，十一月冬至，没有糍粑吃，杀一只鸡凑数。

　　过年吃的东西，可是多过一年十一个月的节日总和。

　　年前二十四、五就得准备，妈妈会拿五斤糯米（那时候家贫，这已经很多了）用水泡一会，凉干水打成粉，然后拿红糖煮成糖水，趁热的时候放进米粉里，就像搓面粉一样，把米粉搓好，然后，洗干净八仙桌面，撒一些干净的米粉在桌上——这样做不容易沾桌。大家围坐一桌，抓一小团米粉，放桌上搓成一条筷子那么小的长条，取适当的长度，两头捏一起，变成一个圈圈，然后中间一夹，成了一个8，再把两个小圆圈并齐反过来沾住中间的点，就变成两副连在一起的眼镜模样，这样，一个四个眼的糖环就做好了，后来，大家都做成八个孔的糖——当然，这是取发的意思——放在簸箕里叠好，完了就是用油炸了。妈妈拿一张凳子坐锅旁边，烧热锅里的油热，妈妈用筷子把糖环一个一个，从不同方向放下锅里。一会功夫，糖环就冒着泡浮起来，妈妈拿筷子夹着糖环翻过来覆过去，看着整个糖环变成金，就是熟了，夹起来，放箩筐里，这个糖环就做好了。当然，糖环是年糕的一种，其他还有散弹、油角、米饼、开口笑、米花橙等等。一般做年糕要做三四天，基本上都是左邻右里在一起做，先做完你家的，再做我家的。既把活干完又可以拉拉家常，增进邻里之间的感情。

　　年三十，就是除夕了，这天很忙，要分工合作。妈妈一早就张罗供品，去山神庙供养。我们兄弟姐妹就张罗吃的菜，杀鸡、切猪肉、酿豆腐，蒸淋肉。吃了午饭，下午把屋里屋外卫生搞干净，贴春联。录音机震天响，去拜祭过山神庙、社坛、祠堂的妈妈回来了，在家门口还得祭拜一回，放个炮仗。流行音乐声夹杂着炮仗声，此起彼伏。浓浓的烟火混合着肉香味，弥漫着古老的村庄，孩子们早早洗了澡穿上新衣服，吃着年糕，听到炮仗响，跑过去，寻找几个没炸的炮仗。妈妈就做晚饭，这是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晚餐——团圆饭，一般都有十几个菜。

　　吃了饭，一家人坐一起，拿出糖环饼子，瓜子，花生，水果等等的年货，放在桌上，泡一壶茶，吃着说着看春晚，非常的温馨。一年的艰难困苦，一刹那间，已经是过眼云烟。

　　到了半夜，家长说几句勉励孩子的话，给了压岁钱，就睡觉了。

　　这一晚不好睡，刚迷糊想睡的时候，突然“噼里啪啦”一阵响，把瞌睡虫都赶走。一直延续到天明。

　　年初一早上，妈妈又张罗着供品往山里的山神庙、神坛、祠堂去上香。我们跟着去是管烧香放鞭炮的。蜿蜒曲折的山路，走四十分钟才到。这个庙很简陋，在深山老林里，前面是一条溪水，汩汩的流着，周围都是参天大树，庙后面一颗特别大，要三个人合抱那么大，大家都排队烧香，妈妈们虔诚的报告一下去年风调雨顺，多得山神爷保佑，展望今年，保佑事事顺利，添丁发财等等。有的人会说话，好像唱山歌的调。完了，倒一杯酒在土地爷神位前的杯子里，放下几块糖环饼子水果。

　　回到家，就出去玩，村里有活动，大家聚集在晒谷场。有人下象棋，有人打篮球，有人猜谜语，都是有奖品的。孩子们就玩炮仗。这一天除了做饭，不准干别的活的，对于不喜欢干活的我们，是真正的过节。

　　年初二的时候，媳妇们开始回娘家，家里开始接客人。回娘家的姑娘，带着新年礼品，到了娘家，叔伯家都要送一份过去的。收了礼品的，要回礼，还要叫姑娘过来吃饭。姑娘这一天要去好几家吃饭，这家刚坐下，那家来了，拉着手。姑娘说在吃着呢，不用客气了。那边说要的，就过去坐一下。于是，在这家刚坐下，另一家过来拉着又走。姑娘只好给小孩子发了红包，被拉着走。记忆中，初二一整天，就是吃饭，吃了中饭吃晚饭。最高兴是孩子们，亲戚越多越好，只为口袋收获满满。

　　嫁的路近的姑娘，下午便赶回家。而路远的姑娘，只能留在娘家住。

　　到了初三，据上古传说，初三这天是送穷鬼的日子，谁家不想富呀？要想富，首先得把穷鬼送走呀。一大早，家里人全员出动，把家里里里外外，打扫干净（年三十早上扫干净的地，一直到初二晚上，都不准扫地的，老人家说地下的炮仗纸是财物，你扫走就是扫财走）把垃圾装好，放门口，上面放几个糖果，烧一柱香，侧身站在门口，看着屋里，说：“来呀，穷鬼，有糖果吃的，我送你出去。”然后，像恭送客人那样，转身拿着垃圾，去垃圾堆倒了，把糖果放垃圾上面，插好香，作揖说：“穷鬼去吧，别回来了，有糖果慢慢享用。”这才回家。

　　这一天，留在娘家的姑娘不能回家，也不能走亲戚。家里不准来人也不准出去走亲戚。

　　初四后，走的亲戚是舅舅啊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了。

　　初八，村里要举办楼活动，在村口搭一个二层楼高的架子，把烟花挂成一条龙的形状，龙头一串炮竹，到了晚上七点半，就开始了。村长一喊开始，大家就拿出自己的小炮仗，点燃了往龙头上扔，炮仗噼里啪啦声中，璀璨了夜空。因为高，要很长一段时间，才能有人扔中，那炮仗一响，就把烟花点燃，只见一个圈圈亮了，射出火花，接着转动起来，越来越快，然后一个烟花“忽”一下，飞上夜空，“蹦”光芒四射，接着一条火龙燃烧起来，煞是好看。谁扔中炮仗，点燃烟花的，就是中头彩，预示着今年会财运亨通。

　　当然，这些都是以前的习俗，现在，增加了一些活动，可以说有了质的变化。首先，初二这天，晒谷场搭好舞台。请来文艺汇演。村里嫁出去的姑娘，全部统一这天回娘家，村口牌坊挂着横幅：热烈欢迎村姑回娘家。村长带着大家，在村口等着，姑娘们带着女婿，孩子，在村口等着。这边点燃炮仗，敲锣打鼓，姑娘们排着队进村。场面热闹，满满的喜庆。各自回到娘家，喝过茶，大家集中到文化室吃午饭，下午看文艺汇演：唱歌跳舞，小品相声等的节目，当然，少不了的重头戏，就是客家山歌对唱。

　　这就是有着浓浓年味的乡村，想起来但是甜蜜的味道。